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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
更新时间：2025-11-06 04:38:4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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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字营的种子悄然播下，在阴影中开始缓慢扎根。而项云的目光，已投向另一个同样关键，却运作于光天化日之下的领域——舆论。在这个信息传递依赖口耳相传、竹简帛书的时代，掌控言论，引导风向，其威力不亚于千军万马。孟尝君“贤名”满天下，这既是护身符，也是招风树，如何将这名望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政治资本和行动屏障，是项云“风林火山”体系中，“林字营”的核心使命。与风字营的绝对隐秘不同，林字营的组建，项云建议孟尝君，不妨半公开地进行。名义上，是“为应对秦使，需整理典籍，润色文书，并与列国士人书信往来，阐明君上立场”，这符合战国贵族养士的传统形象，不易引人猜忌。但实质上，项云要打造的，是一个战国版的“宣传部门”和“政策研究室”。这一日，招贤馆的正厅再次被启用，但氛围与上次议论秦使时截然不同。厅内设下数十张案几，笔墨帛书齐备。得到通知前来的人，也颇为特殊。他们大多并非馆中那些意气风发、渴望一朝献策便能位至上宾的活跃策士，而多是些神色略显落寞、衣着相对朴素，甚至带着几分潦倒之气的文人。这些人中，有在稷下学宫论战失利、郁郁不得志的辩手；有因文章触怒权贵、被迫流亡的失意书生；有精通各国律法仪轨、却因出身微寒无人引荐的老吏；更有不少是常年埋头故纸堆、考据典籍、学问精深却不善交际的学者。他们是战国士人阶层中的“失意者”，才华未必逊色，只是或缺机遇，或缺手段，被主流边缘化。项云看中的，正是他们被压抑的表达欲、对认可的渴望，以及往往更为扎实的文字功底和专业知识。驾驭一群渴望舞台的“笔杆子”，比驾驭一群各有算盘的“野心家”要相对容易。孟尝君与公孙弘坐于上首，以示重视。项云则站在厅前，面对这些目光中带着疑惑、审视，甚至一丝麻木的文人。“诸位先生，”项云拱手，语气平和，“今日请诸位前来，非为考核，亦非遴选赴秦之人。乃是君上欲成立一‘文纂阁’，专司整理著述、编纂典章、应对文书。此乃清要之职，需真才实学、心细如发之人。诸位皆是饱学之士，埋首经籍，未免明珠蒙尘。君上求贤若渴，愿为诸位提供一方书案，使才学得展，笔墨生辉。”没有提及“舆论操控”，没有高喊“引导天下”，项云将林字营的初步职能，包装成一个看似埋头文案、相对低调的文书机构。这既符合当时文人的心理定位，也降低了外界的警惕。果然，这番话让不少失意文人的眼中，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。能有一个稳定的栖身之所，从事自己擅长的文字工作，还能得到孟尝君的认可，这对他们来说，已是难得的机遇。“然则，”项云话锋微转，“文纂阁之责，非同小可。君上之声名，薛邑之立场，乃至齐国之外交，往往系于一字一句之间。故需对诸位之才学，做一简单核验。”核验的方式，同样经过项云精心设计，侧重于实战应用而非空谈道理。第一项，“拟写檄文”。项云假设了一种情境：“若有邻国名士，撰文批评君上养士过盛，有违礼制，奢靡无度。请诸位以此为题，拟写一篇驳斥文章，要求立论有据，言辞犀利，然不失君子之风。”此题考察的是辩护、论战能力，是“林字营”未来应对舆论攻击的基本功。第二项，“草拟政令”。题目是：“假设君上欲在薛邑鼓励农耕，颁布一项减免垦荒者三年赋税的法令。请诸位草拟此政令，需条理清晰，言辞准确，便于庶民理解传颂。”此题考察的是政策文案的撰写能力，将抽象意图转化为可操作、可传播的具体文本。第三项，“记述见闻”。项云让人抬进来一件造型古朴的青铜器（是从孟尝君府库中借来的），要求众人观察后，写一篇描述此器形制、纹饰并推测其用途及年代的文章，要求描述精确，推断合理。此题考察的是观察力、描述能力和知识储备，这是未来进行“文化宣传”、塑造孟尝君博古通今形象的基础。这些题目，让习惯了引经据典、空泛议论的战国文人们感到既新奇又有些棘手。它们要求的是具体的、有针对性的、可应用的文字能力。一时间，厅内只剩下毛笔划过竹简的沙沙声。有人文思泉涌，下笔千言；有人蹙眉苦思，字斟句酌。项云与孟尝君、公孙弘巡视其间，观察着每个人的状态。他们注意到，一位名叫陈轸的中年士人，在拟写檄文时，并未一味斥责对方，而是巧妙引用周公养士、齐桓公设庭燎待士的典故，将孟尝君的行为纳入圣贤传统，驳斥得有理有据，文采斐然。另一位名叫石甫的老者，草拟政令时，用语朴实无华，却条分缕析，连减免税赋的具体操作细节、防止胥吏舞弊的条款都考虑周详，显露出丰富的实务经验。还有一位叫辛垣的年轻士子，在描述青铜器时，不仅形貌描绘精准，还引用了数种典籍进行考证，推断合理，显示出广博的学识和严谨的学风。核验完毕，竹简被收上。项云并未当场点评，而是与孟尝君、公孙弘退入后堂商议。他们从近百名参与者中，初步选定了二十余人，陈轸、石甫、辛垣等人皆在其中。选择的标准，不仅是文采，更看重其思维的逻辑性、解决问题的针对性和知识的实用性。人员初定，项云开始为林字营搭建初步框架。他同样借鉴了现代管理中的项目组模式，暂时不设复杂官职，而是根据专长和任务进行分工。他将林字营初步分为三个小组：一、“论撰组”：由陈轸等擅长论辩、文笔犀利的士人组成，负责应对各种舆论挑战，撰写辩护文章、评论时政的“策论”，以及未来可能需要的美化孟尝君形象的“软文”。他们是林字营的“攻击之矛”与“辩护之盾”。二、“典制组”：由石甫等熟悉律法、仪轨、有实务经验的文人组成，负责帮助孟尝君规范封地管理制度、起草各类政令、文书，确保其行为的合法性与规范性，同时积累政策素材，为孟尝君提供治国理政的参考。他们是林字营的“制度基石”。三、“文籍组”：由辛垣等学识渊博、善于考据的学者组成，负责整理典籍、编纂书册（项云甚至提出了编纂《薛地风物志》、《孟尝君门客列传》等长远构想），通过文化创作来提升孟尝君的文化形象和影响力。他们是林字营的“文化名片”。项云向这二十余人阐述了林字营（对外仍称“文纂阁”）的初步职责和分工，强调了文字工作的重要性：“诸子百家，著书立说，皆欲以其学易天下。我辈之笔墨，虽不为自成一家，然其目的相通——彰明君上之贤德，阐述薛邑之正道，影响世人之观听。一字一句，可抵千金；一策一文，或能安邦。望诸位善用手中之笔，不负平生所学，亦不负君上知遇之恩。”他没有像对风字营那样强调隐秘与牺牲，而是激发了这些文人的责任感和成就感。对于这些长期失意的文人来说，被赋予如此“重要”的使命，无疑是一剂强心针。林字营的架构，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搭建起来。它的成立，没有风字营那般隐秘和引人猜疑，更像是一个正常的文化机构扩张。然而，项云深知，当这些“笔杆子”开始高效运转，当他们的文章、政论、书籍开始通过各种渠道流向列国，流向士人阶层，流向市井乡野时，所能汇聚成的舆论力量，将如同静谧的森林般，于无声处，滋养万物，亦能于无形中，改变大势。招贤馆的喧嚣依旧，无人料到，在这片看似平常的文字工作中，一股足以影响天下人“观听”的力量，正在孟尝君的麾下，悄然凝聚。项云为孟尝君打造的，不仅是一支秘密的耳目，更是一支公开的、却同样强大的“笔部队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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